胡伊伊是借著玩笑在講價，玉顏卻奇怪的問：“她跟我有什麽關系？”

這透明無邪的一問，使玉頤低下頭忍了一個笑，胡伊伊倒不好回答了，抿了抿嘴。玉鷺惱道：“胡奶奶！這裏還有孩子在。是要傳出去，七尾巖的伊姑娘連孩子都不放過，很好聽麽？”

胡伊伊早已截口道：“玉大當家休惱！我亂開玩笑，有口無心。你不愛聽，我就不講啦。”

她已打了圓場，話裏話外還擠兌了玉鷺一句。胡奶奶仍護短的皺眉：“我們家的孩子自有分寸。”

玉頊聽著怪怪的，問玉頤道：“她們可是在嘲笑我們？”

玉鷺呵止他。玉頤卻問：“你待怎的？”

玉頊道：“她們要是笑話爹爹與你，我便打她們！”說著舉起了醋缽大的拳頭。

“爹爹教我們什麽來？”玉頤挽過他，“大人說正經事，晚輩不插嘴。你亂開玩笑，豈不讓人笑我們家沒教養麽？”

輕輕一句，又把胡伊伊擠兌回去了。

“好！七尾巖也算遇到對手了！”外頭忽傳來一聲清朗朗的笑，“你等貪得無厭，小心日後遇著銅臭劫，給天收了去！”

“那你遇上什麽？土臭劫？”胡奶奶立刻反唇相譏。

玉鷺等人則紛紛向那闖進來的中年人問好：“出林居士，近來安健？”連玉頤的態度都真心了很多。

那道號“出林”的修仙者一身剛正，臉上棱角極分明。玉鷺自己也是國字臉，與他比起來，便像個豆腐塊，他那臉的棱角才像是斧子鑿出來的一般。

他一來就直接懟胡奶奶：“別想漫天要價，這個丫頭只有你們狐族能救麽？”

胡奶奶氣極：“那麽你個臭石頭能救麽？”

玉顏聽見“石頭”兩字，眉目一動，橫波望去，卻見那中年人身上氣息，分明不是她的同類，怔怔的“咦”了一聲。

玉鶴原聽出林言下之意，有法子救玉顏，正忙要請問其詳。出林卻被玉顏的聲音吸引，像發現新星一樣忙湊過去，對著玉顏呆看，直接罔顧禮儀，半晌方道：“好聲音，是哪裏來的？”

玉顏搖頭：“我不知道。你的聲音又是哪裏來的？”

這問得已是荒唐、答得更是奇突。出林卻拍著腦門笑了：“說得好，說得好。各有奇妙不同。丫頭，你可願住我那裏去？”

玉鶴在旁邊好不容易插上口：“小女命薄，在下此來正是救續命之術的，不知出林居士……”

出林嘆了口氣：“我不會續命，我來幹嘛？”

玉鷺兄弟一起謝過他相助。胡家兩個女人臉色就相當尷尬了，也沒人理她們。玉鶴拉了玉顏問：“阿顏，你去出林居士那裏住段時間，好不好呢？”

玉顏指著胡家兩個女人道：“比跟她們去，覺得好些。”

胡奶奶哼了一聲，用力一頓紅杖：“伊伊，我們走！”

玉鷺做足場面工夫：“多謝七尾巖賞面來吃茶。”

胡奶奶對他發作不出，只能指著出林道：“臭石頭！這筆帳來日同你算！”

玉顏仰面問出林：“你又不是石頭，她為何叫你石頭？”

出林奇道：“我怎的不是石頭？”

玉顏只篤定道：“我知你不是。”

出林凝視她一會兒，笑了：“憨兒，你消得幾番風雨，便當自己識遍了天下石頭不曾？”

玉顏愕一愕，也笑了。

他兩個打機鋒，玉鶴看著女兒只覺心酸不舍，口裏叮嚀道：“此去隨著上人，好生聽話，不許違逆。”

因為出林願意救他女兒，他把尊稱也換過了，居士直接晉升為上人。

出林一笑，問玉顏道：“此去跟我學藝，你可會怕累麽？”

玉鶴大喜，催促玉顏：“還不跪下叫師父！”

原來只是救命，如今更松口肯教她習藝，也即是定下師徒名份，愈見親密了。

玉顏卻搖頭：“我會怕累。”

“你這糊塗丫頭！”玉鶴急了，“此時是你任性的時候嗎？”

玉顏頗為委屈，但看他眼眶都要紅了的樣子，只能嘆氣：“罷罷，我答應就是了。”

一飯之恩必償。她只當償他們飯食之恩，去歷那辛勞之劫。

玉頤目光只在出林臉上，看他惱不惱。

出林卻是只要玉顏點頭，他就歡喜了：“如今我也有個好徒兒了！”

玉頤心底暗道：莫非我這堂妹是不世出的修仙奇才，所以出林居士著意招攬？

這樣一想，不由得多看了玉顏一眼，卻除了她憨直之外，其餘再看不出來。

面對著出林居士的厚愛，玉顏倒有些委屈與犯愁：“出林上人，我既然答應了，你教什麽我就都要學了。你千萬別仗著我應了，就壓太難的題目折騰我。”

“阿顏！”玉鶴大驚，立刻呵止她。

出林居士卻道：“玉二爺，孩子既然認了我為師，教導就由我了，何必你再掛心？”又笑模笑樣對玉顏道，“我既然收你為徒，自然因材施教，不會刻意為難你。你可放心。”

玉顏點著頭。玉鶴實在忍不住再叮囑：“此去不可躲懶。師父有什麽差遣，便同爹娘說話是一樣的。”

玉顏知道他是擔心自己不好好練功、回頭臉上紋路消不了、甚至要受死劫——是一片心為她好。然而她仍然頑石為性，生既無眷、死亦無懼，竟不肯為了生死多受點累的，何況為區區臉皮顏色？

然而環顧四周，那威嚴而關切的大伯、狡黠而清傲的大堂哥、粗魯而直切的二堂哥、還有壁上那不明來歷的畫兒，心中不知怎麽總有些牽眷。那一聲“我不在乎”，便說不出口。

回首對住玉鶴焦灼雙眼，玉顏無奈道：“我都答應爹爹就是。你少擔心，自己好好修道。”

出林對玉鶴道：“我這便帶阿顏走了，以她這狀況，我也不知這一去何年奏功，只看方便時，讓你們父女會面罷了。”

玉鶴點頭，對出林拱手：“阿顏不懂事，你……打也打得，罵也罵得，用功要緊，便不回家省親，也使得的。”說是這樣說，一邊眼圈都紅了。

說到如今，沒有一個“謝”字。出林知道他是“大恩不言謝”的意思，不做兒女情態，卻正中出林下懷，便攜玉顏道：“走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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